瑞典国家创新署署长访粤：建言广东创新道路

　　如果走在瑞典国土上,你会强烈感觉到,创新无处不在。创新已成为瑞典国民的思维方式、自觉行为,成为整个国家的文化和精神。

　　当下的中国,已经发起了向战略性新兴产业冲锋的号角,而在这一轮科技产业的竞争布局中,广东应当如何争取主动、赢得先机、从广东制造向广东创造成功转型?

　　近日,应省外事办邀请,天天与新奇点子打交道的瑞典国家创新署署长夏洛特·布洛格伦女士专程访粤,与省委书记汪洋会面,在省委党校发表以创新为主题的演讲,接受南方日报记者独家专访,解剖瑞典创新DNA,建言广东创新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瑞典国家创新署是瑞典创新环境的缔造者。作为科学家、瑞典国家创新领军人物,夏洛特署长却以女性特有的感性解密瑞典的创新———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国家,昼短夜长,严寒多于温暖,这种气候除了待在家里不断创新找点“乐子”之外,还能干点什么呢?

 

　　瑞典创新DNA

　　●创新不仅是政府自上而下的推动,更应是企业自下而上的拉动

　　●中国可能认为创新就是发展高科技,但瑞典更关注创新的软件

　　●瑞典学生似乎更习惯批判思考而不是掌握知识

　　●政府就是把企业、社会、生产各方面合理联系起来,充当“媒人”

 

充满创新意味的瑞典馆

 

 

创新软硬说——

种子是硬件,环境是软件,软和硬不是必须二选一

 

　　记者：您虽然多次来中国,但第一次来广东,这两天参观了广东企业后,对广东的创新能力有何评价?

　　夏洛特：收获很大,虽然有人在谈到珠三角时有点悲观,说制造业太多、环境不太好、压力大,但我个人乐观地认为,广东和整个珠三角都充满机遇,这里是世界未来的重要市场,有着巨大潜力和生机。

　　广东要成功创新,需要很多因素共同作用,既要有市场需求,也要有良好的教育研究体系,还要有社会基础等等,我相信,一两年后一定能看到成效。

　　记者：在您看来,广东乃至中国的自主创新体系与瑞典有何不同?

　　夏洛特：还是有差异的。这个差异首先源于不同背景,瑞典是开放很早的经济体;在教育方面,瑞典学生似乎更习惯批判思考而不是掌握知识;而在创新的观念上,中国可能认为创新就是发展高科技,但瑞典更关注创新的软件,更关注倡导政府公共领域和企业间的合作。

　　记者：目前,广东更强调创新的硬件,而您在讲座中似乎更看重创新软件,您认为,这是创新不同阶段的表现形式,还是两种不同的创新观念?

　　夏洛特：世界经济论坛作出的全球竞争力报告中有很多指标,其中有一部分是软件指标,这对创新而言非常重要。其实很多创新并不一定都和高科技联系在一起,更多的是和软件营造紧密关联。

　　我不认为瑞典和广东的创新处在不同发展阶段,或有原则性的不同。因为,注重硬件建设是一个前提,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还要致力于将软件做好。好比种花,种子是硬件,种下去就需要好的软环境,阳光、雨露、肥料,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才能开出美丽的花。

　　硬件和软件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记者：这是对广东创新的一个很好提醒。

 

　　创新快慢说——

　　创新不能操之过急,不要遇到挫折就失望,它是个系统工程

 

　　记者：创新不可一日而就,但对于目前珠三角来说,由广东制造向广东创造这种转变的心情非常急切,我们渴望拥有更强大的创新能力。

　　夏洛特：创新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要持续不断地提升。就像运动员,赢得了奥运金牌,如果不训练,就不代表他还能赢得下一届金牌。目前广东政府正在努力推进创新,我希望大家不要遇到挫折就失望,要耐心,如果沉住气积极去做,情况改善就会更快。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可能创新,要有一个群体,有先进的技术推动,有市场拉动,还要综合教育、研究、政府等各个方面的因素,是个系统工程。

　　记者：任何创新都是有风险的,瑞典是如何让中小企业也乐于创新,没有后顾之忧?

　　夏洛特：我们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扶持中小企业创新,目的是为他们创造良好的创新环境,而且,我们对高风险的项目会提供资金保障,让他们更有勇气去创新,不害怕失败,希望今天的中小企业能成为明天的爱立信、ABB、H&M。

　　记者：在支持基础研究还是应用研究方面,这个天平如何平衡?

　　夏洛特：我认为广东目前需要基础研究,也需要应用研究,这有一个风险平衡的问题,不要把所有资源放在一个框里,尽量做到低风险高回报。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不是非此即彼,两者是相互交融,互相推动,不要把他们对立起来。

 

全民创新说——

创新不仅仅是科学家的事,还包括全体公民,创新无处不在

 

　　记者：人们认为女性创新能力不如男性,但在瑞典,很多女性在行业中占据领导地位,是不是在创新软件建设中,女性有更独特优势?

　　夏洛特：哈哈,我不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存在谁比谁创新能力更强或更弱的问题,创新能力因个体而异,而不是性别。

　　我一直强调的是,一个具有创新能力的团队是多元化的团队。男女组成也是多元化因素之一,此外还有不同的年龄、文化、背景等。很多人认为技术创新工作要以男性为主导,我觉得也可以把女性融入其中,不得不承认,在创新软件建设方面,女性往往有更好的理解。

　　记者：您的多元创新团队主要指什么?

　　夏洛特：我认为,创新不仅仅是科学家、科研人员、管理层的事情,还包括一线技术工人,甚至全体公民,创新无处不在。

　　记者：这种全民创新意识是从小教育,还是文化传统?

　　夏洛特：可能更多源自瑞典的文化传统吧。我们是北欧国家,很冷,大家冬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应该想点事情做(笑)。对我们这个遥远的北欧国度而言,世界舞台很远,我们人口不多,国内市场有限,要保持竞争力就要创新,而且还要在竞争中更好推广自己的产品,才能赢得先机,所以我们往往要先行一步进行创新。

　　记者：您多次提到教育在创新中的作用,瑞典教育可能很多的是鼓励学生对权威的挑战、批判,而中国目前采用的还是以接受知识为主的教育体系。

　　夏洛特：我认为,一个人独立思考能力很重要,在海量信息中,我们如何找到需要的,吸收有用的,并正确使用,这比全盘接受信息重要得多。因此,我们创新的成功因素还包括在教育体系中强调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让他们学会如何使用数据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记忆和掌握知识。中国的学生开始挑战老师的权威,开始有批判精神,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应该从小就鼓励。

 

政府媒人说——

政府的角色就是“媒人”,让企业自下而上进行自主创新

 

　　记者：您提到,创新不该是政府自上而下“推动”企业去做,而应该创造条件去“拉动”企业自下而上进行。如此说来,政府应该怎么做,才能起到这种“拉动作用”?

　　夏洛特：政府在创新中发挥的作用是要创造一个良好环境,这可以是一个总体大环境,比如通过税收减税支持研发;有时候,我们会自上而下进行激励,而更多是让企业自下而上申请创新支持,这种推动和拉动的结合,能让我们的创新在追求稳定和承担风险之间达到平衡。

　　记者：创新是要涉及多个部门的事情,在您看来,政府尤其是国家创新署在其中的角色是什么?

　　夏洛特：研究室有很多好点子,但是这些点子不能很快转化为生产,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点子变成社会发展的动力。我们的角色,就是结合政府、企业、社会、生产各个方面,把它们合理地联系起来,充当“媒人”角色。我们也负责瑞典和海外的创新合作,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到广州来的一个原因。

 

　　将创新主体“人”放在无上高度

　　作为一国创新署署长,瑞典创新的领军人物,夏洛特·布洛格伦女士独自一人,从瑞典飞来广东。

　　没有助理陪同,没有行李拖运,没有瓶瓶罐罐化妆品的相随,鲜明的理工科女性特点。

　　这种风格多少还是让早已习惯了外宾接待的省外事办工作人员吃了一惊。仅从这个细节,也许你就能读到与瑞典著名平价品牌宜家、H&M一脉相承的文化:简单是外表,开放是内核,平等是精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不是激发全民创新精神需要具备的文化因子呢———简单让人的思维空间开阔无边,开放让人的思维方式不断更新,而平等则让人的批判精神得以充分尊重。

　　其实,创新是一个无法说得清、道得明的东西,它既需要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力,又需要脚踏实地的实验再实验;它既需要充分尊重个体的原始创造,又需要调度全社会的集体力量;它既需要鄙视金钱的作用,又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

　　归根结底,创新是人的创新,也只有人,才可以使一个国家整体创新能力达到一个高度,并让全社会都具备这种创新的精神。

　　在广东将自主创新视为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核心推动力的时候,我们是否也能够把创新的主体———人,放在一个至高无上的高度呢?

　　对于夏洛特署长来说,中国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她关注中国,不论是以ABB科学家的身份还是现在代表政府,她都希望与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进行对话。

　　而此次广东之行,她给我们留下的最大启发在于:透过创新所需的基础设施、人才培养、科研团队、实验室等硬件,深入社会文化、思维模式甚至社会透明度、信任度的软件建设当中,“软”“硬”兼施,真正实现从广东制造到创造的历史转变。

　　这瑞典创新文化的DNA,看似简单,其实很深奥。